7 风波(下)_翩翩桃花劫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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7 风波(下)

  “咳咳……”

  裴言卿猛烈咳嗽了起来。霄白纠结了一会儿,把心一横,把他从床上拽了起来,找了个枕头垫在他的背上——在这过程中,她想过裴言卿忽然睁开眼然后给她一刀,结果居然安然无恙。她大大舒了一口气。

  “醒醒,那个……额,垫被湿了。”

  裴言卿双眉紧锁,眉心皱得快打结了。听到声响,他忽然抓紧了她!

  霄白吓得一身的冷汗,好半天才发现他压根就没醒,他好像是陷入了梦魇里面,随手抓住个东西而已。

  他的指尖发白,揪着她的衣服像是抓着救命的稻草。

  看着他苍白的脸,霄白忽然有些不忍。再顺手摸了摸床,果然已经全湿了……

  “喂,醒醒。”她推他。

  裴言卿的脸色几近透明。

  ——怎么办?

  霄白有些慌乱,她的小命可是栓在他身上啊,他死了,还有她的活路么?想来想去,她还是咬牙把他从已经湿了的床上拖了下来。她毕竟只是个女子,扶不住没有意识的一个成年男子。才把他拽下床就踉踉跄跄地跌倒了,把他摔得闷闷一声巨响。

  ……

  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,总算是把裴言卿拖到了自个儿的小榻上,盖上了被子。

  裴言卿一直在发抖,看起来一床被子不够的样子。她揉着脑袋出了门。

  一床被子不够,当然换两床。裴言卿自己的那床是用不了了,就只剩下她下人房中还有一床。霄白不明白的是,她为什么要替那病鬼的王爷忙活?

  想不明白的就不要想。外头下了雨,她是抱着脑袋冲到自己房间的。被子不能湿,她就拿了自家垫被裹着被子往病秧子房里冲。到门口的时候,她的头发已经能滴水了,身上冰凉冰凉的,忍不住想打喷嚏。

  啪——门被她重重地推开了。

  她第一眼看到的是本来应该瘫软在榻上的裴言卿这会儿正坐在榻边,脸色苍白,两眼却凌厉得很。她不由呆了,站在门口不知道是该进还是该出。

  “进来。”裴言卿淡道。

  “……哦。”霄白乖乖进门。

  “关门。”裴言卿勾勾嘴角。

  “……哦。”关门。

  屋子里的油灯明明灭灭,霄白的心也跟着上上下下晃晃悠悠——怎么办,他发现了?

  她偷偷瞄向已经湿成一片的床,眼神飘啊飘,一不小心就撞上了裴言卿不笑的眼睛,顿时心里凉了半截。

  “你干的?”

  裴言卿的嘴边还是有笑意,可只要不是个傻子就可以听得出来,他的话里带了多少威胁意味。霄白哆嗦了……

  “那个,是意外。”她干笑。

  裴言卿低眉笑了,凌乱的发丝落到脸颊边,柔顺异常的样子。只是他身周散发的气息却让人窒息,像是——被什么东西从身后盯住了一样。

  霄白看得那叫一个悬崖勒马,咳咳。

  “意外?”

  霄白死命点头。

  裴言卿不说话了,只是揶揄地盯着湿漉漉的霄白看。刚才,她冲进房里的时候狼狈得很,浑身湿透了,像是一只雨天躲到屋檐下的猫。他居然没有动手……只有他自己知道,就在刚才,只要她的反应有一点点的异常,他藏在枕下的剑早就出鞘,直刺她喉咙。——也只有他知道,有那么一瞬间,他恍了神,就在刚才,看着她浑身湿漉漉地抱着一床被子从外头闯进屋子里的时候。明明狼狈成那样,她居然……

  霄白当然不知道自己差点儿丢了小命。她匆匆忙忙把裹在垫被里面的杯子拿出来,丢到了小塌上,随后鬼鬼祟祟往门外溜。

  “站住。”

  “……”

  “去干什么?”

  “被子都给你了,”霄白点点刚刚放到他身边的被子,翻了个白眼,“我和小绿去挤挤。”正好逃离你这神经病身边!

  “谁准侍寝丫鬟半夜离开主人房的?”

  裴言卿笑得很温和,霄白却毛骨悚然。

  “我冷。”她咬牙。

  裴言卿低眉一笑,盖上被子安然躺下了,留下霄白一脸诧异。

  ……

  …………

  这、这算什么?

  血淋淋的压榨!

  “裴言卿,你到底讲不讲理!”

  话音袅袅,响彻寂静的夜。

  到最后,霄白还是留在了裴言卿房里。不是因为妥协,而是怕这个阴晴不定的王爷再玩什么把戏把她往死里整。

  盖了两床被子的裴言卿的咳嗽声收敛了不少,可怜她霄白浑身湿透冷得发抖,哆哆嗦嗦在桌边找了张凳子,恨恨瞪了盖着厚厚的被子的某个王爷一眼,随手把他的衣服从床边拽了下来,盖到了自己的身上,倒头就睡!

  桌上的烛火闪了闪,终究是没有灭掉。

  裴言卿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眼,看着烛火边上愤然入睡的某人,漆黑的眼里划过一丝光亮。

  这榻倒是挺暖和的……

  衣服……就罢了。

  那一夜,霄白断断续续做了许多梦。包括混蛋裴言卿变成了一只狐狸,眯着眼睛在雪地里找吃的,而她却变成了一只糯米团子,蹲在路边欲哭无泪。结果混蛋狐狸居然闻了闻团子,眯眼一笑,走了!这是耻辱,绝对是耻辱!

  再然后,天亮了。

  霄白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,只是再睁开眼的时候,裴言卿已经不见了。

  一晚上靠在桌边睡的,她已经腰酸背痛腿发麻。外头的太阳已经升得挺高了,她捶着脖子走出房门的时候,眼前的景致却让她傻了眼。

  外头站着一个女人,确切的说是一个打扮着花枝招展的花蝴蝶。一开门,脂粉味就扑鼻而来,霄白捂住了鼻子。

  “贱婢。”女人扬起下巴。

  霄白眨眨眼挠挠头,上上下下打量着那个打扮成首饰山的女人。

  “贱婢。”女人又叫了一声。

  霄白勾勾嘴角,眼神飘啊飘,飘天飘地就是不飘她身上。

  “你这贱婢,不过几天的功夫,居然爬到王爷床上去了,真不要脸。”女人生怕自己没被瞧见,又重复了一遍。

  一句话,不偏不倚正好砸到了霄白的心坎上,她火了!——混蛋,那个病鬼有那么善良让她睡床吗混蛋!

  偏偏那女人还不知好歹地火上浇油:“哎呀,说不出话来了?你这个……”她越说越气,手一扬一巴掌就要打下来

  “雪姑娘手下留情!”执事董臣慌忙来拦,结果已经来不及了,那个首饰山的爪子已经挥向了在原地惊讶地眨巴着眼睛的霄白。

  霄白惊得下巴差点没掉下来——不是吧,这都行?

  几乎是本能地,她一把抓住了挥来的手腕往前一拽,那首饰山就踉跄着向前栽倒了。本来应该是扑倒到她身上的,只是她“一不小心”没站稳,稍稍往边上闪了几步,那个首饰山就很不雅观地砸到了地上。

  “你!”首饰山火了。

  霄白瘪瘪嘴,走人。

  “站住!”

  首饰山狼狈地站起身怒火滔天。

  霄白无奈地翻了个白眼瞅了瞅在旁边沉默不语的董臣,却看到董臣一副准备看好戏的模样。霄白在心里骂:哪有这样的执事管家!

  “雪姑娘是倚翠阁的红牌。”董臣笑眯眯。

  “不像。”霄白回头正眼看了眼:那首饰山哪里有红牌的风韵?“丑了点。”

  雪姑娘以为是说她清雅不像红尘女子,得意得扬起了下巴,马上被她下半句话气得直咳嗽:“你这个贱婢你……”

  “不得无礼!”董臣正经起脸色,“这是清平公主!”

  雪姑娘手一抖,手里的帕儿落了地,瞪大眼仔仔细细打量了她一遍,才慢慢跪到了地上:“公主……可她穿的是……”下人的衣服。

  霄白当然明白其实罪魁祸首是裴言卿,也就懒得和这个活人首饰架计较。她朝董臣瘪瘪嘴,白眼:

  “你家裴王爷可真是风流多情啊。”青楼的姑娘都带到府上来了。

  董臣笑得有些无奈,他说:“雪姑娘是丞相送给王爷唱唱小曲儿助兴的,昨夜刚到的,王爷不好意思回绝就留了下来。”

  “嘿嘿,你家王爷的眼光真不错。”霄白咧嘴笑。

  首饰山明显是怕了,跪在地上直发抖,哪里还敢讲半句话。只是拿眼角小心地瞥着眼前穿着最低等丫鬟衣服的“清平公主”。传闻这位公主残暴至极,最喜欢的就是拿活人研究各种刑罚……她还有机会活命吗?

  “照这样的再找个七八个来。”

  “啊?”董臣傻眼。

  “纳妾。”

  “啊?”

  霄白很无良地上上下下打量了首饰山一圈,相当满意地点点头。

  “不是跟你家王爷很相配嘛。”首饰山配多金疯子,乌龟配王八。

  话一出口,不知道为什么,她生生打了个冷颤——背后阴风阵阵。顿时,一股不祥的预感笼盖了她。

  不详,绝对不祥。

  她僵硬地扭过了脖子,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那个笑得春光明媚,却让人毛骨悚然的身影——裴言卿——她顿时恨不得扇自己两耳光!老天爷啊,早知道她就不教训那个首饰山了,直接让她扇她一巴掌,然后柔弱地倒在地上楚楚可怜挤出几滴眼泪得了!

  “茗儿想为我纳妾?”裴言卿眯眼问。

  霄白顿时想到了昨晚梦里的那只狐狸,那眼睛那嘴巴,还有那神态,可不就是现在的裴言卿?果然是……作孽啊作孽。

  “额,裴王爷您晚上需要人照顾。”

  “是么?”眯眼。

  霄白冷汗直冒:“我想有个小妾在身边会好很多啊,或者直接娶个王妃也好啊哈哈。”所以你就赶快放了我吧!!

  “真的?”

  裴言卿一直看着她在原地焦急的模样,眼里有些戏谑和嘲讽。

  霄白把脖子一挺:“没错!”

  僵持。

  深秋的天已有些冷了,秋风吹得地上的落叶直打卷。地上跪着直打哆嗦的首饰山,首饰山旁边站着笑容僵硬的董臣。裴言卿嘴角的笑衬着朝阳倒是好看得紧,只是霄白的心在原地哆嗦成了筛子。

  “王爷,书少爷来访。”终于,来禀报的丫鬟打断了诡异的局面。

  裴言卿微微地诧异,还是敛容朝前厅走。

  “王爷,书公子说希望公……希望段姑娘去。”

  额?

  霄白讶然,那个书公子不就是那天把她给“人赃并获”了那个人么?他来找她做什么?

  裴言卿似乎也没料到,眯着他的狐狸眼盯了霄白一圈。到她的鸡皮疙瘩起了一身的时候,他终于淡道:“去吧。”

  霄白提起裙子就跑!——此时不跑,更待何时?

  书公子就坐在前厅。座旁沏着一壶茶,他正拿了个杯子放在鼻下细细地闻。听到声响,他抬起头就见着了神色匆匆的霄白,不由微微一笑。

  他这一笑可是儒雅得很,霄白的脑袋里顿时冒出四个字:衣冠楚楚。

  再送裴言卿四个字:衣冠禽兽。

  “公主来了。”洛书城道。

  “嘿嘿。”霄白干笑。

  “书城,你不是特地来拜访茗儿的吧?”

  尴尬时刻,裴言卿不轻不重的话插了进来。

  洛书城点点头,手一挥,他的侍从就拿上来一个包裹。他从侍从手里接过,朝霄白微微颔首示意她过去。指引着她的目光打开了包裹。

  包裹里面是一件水绿的纱衫儿,做工精致得很。

  “上次误会公主,区区薄礼,当做书某赔罪。”

  额,送礼道歉的?霄白摸摸鼻子,灰溜溜地看了绿纱衫一眼。她对吃穿从来没什么研究,能吃能穿就好,这样她都看得出来这衣服的料子好得很,这礼,可不薄啊。

  裴言卿只看不语,微笑地替自己斟了杯茶,坐到了主座上。

  霄白想了又想,最后还是接过了衣服,回头扫了狐狸王爷一眼——唔,情绪好像还比较稳定。

  “谢谢啊。”她干笑。

  洛书城爽朗地笑了,手里的折扇哗啦一下打了开来。霄白的注意力被吸引到了折扇上面——那是把素白的扇子,扇面上简简单单画着几条细枝,上面点缀着几点粉墨,是桃花。桃花边上有一行清秀小字:云出岫,清露重,许花三两枝。

  霄白的脑海里霎时一片空白!

  手里的衣服滑落到了地上——她听见自己漂浮在虚无外的声音:“这把扇子你哪儿来的?你和……摘星楼有什么关系?”

  书公子惊诧地看了一眼手里的扇子,他说:“我不会武不曾涉足江湖,却偏好江湖上的趣事儿。这扇子是三年前我瞒着家里偷偷去武林大会,看到一位公子手上的一把,因为喜欢这词和这画,特地找人仿制的。公主你难道认识这把扇子的主人?”

  “不、不认识。”霄白浑身僵硬。

  云出岫,清露重,许花三两枝。

  云,清,许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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